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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最辛苦的北漂,住地下室10年,他终于被权威认可

2024年10月23日 0条评论

本文章为“一条”原创,未经允许不得删改、盗用至任何平台,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1月14日,《东北虎》上映,

在去年上海国际电影节,

它拿到了最高奖“最佳影片”。

影片讲述在鹤岗发生的复仇故事。

章宇、马丽、郭月主演,

除此之外的主要演员,

都是导演耿军的发小、亲戚和朋友。

章宇和马丽饰演一对夫妻,将迎来第一个孩子

耿军在鹤岗长大,

中专毕业后到北京务工。

在过去20年的电影创作里,

他几乎以一人之力,

徒手创造了华语电影中的“鹤岗宇宙”,

草根野生、风格生猛、审美精良。

耿军电影里的鹤岗工业景观

剧组成员从2个到100多人,

从被批评“没天赋”,想销毁处女作,

到获得各大国际影展的肯定,

耿军横冲直撞着,

撕开一个小人物的叙事。

撰文 洪冰蟾 责编 倪楚娇

耿军穿着军大衣在片场

耿军所走的人生道路,乍一听极为艰辛和传奇。

不是电影专业出身,确切地说,只有中专学历。家在黑龙江鹤岗,父母养鸡,往上倒几代,没有一个搞电影的,家里也没有文艺氛围。从鹤岗到北京打工,为了活下去,租便宜的半地下室住,做宾馆服务员、速冻水饺销售、广告业务员。

开始拍电影是因为得了肺结核,死之前还没拍上一部电影,他不甘心,就拉了两个拍婚庆的人当摄影,一天给他们80块钱。耿军的老朋友兼“御用素人演员”徐刚说,那时就是“他硬导,我硬演”。

徐东(章宇饰)的狗被杀死了,《东北虎》,2021

耿军今年46岁,是个中年人了。光头、壮实、衣着朴实,长相不是慈眉善目那一挂,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不太好惹。

他是个狠角色,19岁做的梦是“拍胶片电影,在大银幕上放起来”。但是一没学历,二没家底,三没关系,就这么赤手空拳地闯荡。从毛头小伙闯荡到中年,仍然没房,没车,没成家,却还在继续拍,把赚的钱都花在电影上。

演员均为发小和朋友,《轻松+愉快》,2017

在电影圈里,耿军的才华和能力,很早就被看到。

2003年,他27岁,用DV拍了个短片《散装日记》,北京电影学院的张献民教授赏识他,说片子有趣,挺乱来,没什么规矩。后来的几部作品,每拍必入围电影节,鹿特丹、圣丹斯、台湾金马奖……影迷总喊他“东北罗伊·考里斯马基”,他早已成为中国独立电影的中坚力量,成为会在华语电影史里留下痕迹的那种人。

影像风格冷峻,《东北虎》

然而很多人知道他,还是因为近期《东北虎》的获奖和上映。

2021年6月,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颁奖礼上,《东北虎》入围多个奖项,但一晚上颗粒无收。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高的“最佳影片奖”没宣布。坐耿军边上的徐刚觉得:“完了,陪跑的命运,再次重现。”然后听到台上喊:《东北虎》。

耿军有些手足无措。他把奖杯攥在手里,稀罕地看上几眼,举起来,又很快放下。这是拍电影20年来,他在中国大陆拿到的第一个主流电影奖项。这20年,除了《东北虎》里用章宇、马丽、郭月这几个职业演员,他的演员班底一直相当固定,都是他的发小和朋友,被称为耿军的“鹤岗宇宙”。

这一帮40多岁的东北大老爷们,在台上哭的哭,懵的懵,抱着对方的大脑门亲。镜头对准耿军的脸,有点像笑,又有点像哭,用他的话说:“亮出纯真的目光和孩子的微笑。”

耿军电影里总有寒冷的天气,孤独的人,《东北虎》

耿军在鹤岗长大。鹤岗是煤城,但下矿太危险了,他父母就养鸡,卖农副产品来养家。

他学习成绩不好,除了语文,基本都放弃掉。和那个时代的文学青年相似,他长发飘飘,听崔健、黑豹和披头士,读余华、贾平凹、王朔、巴尔扎克,还有《大众电影》。1995年,他从粮食中专的俄语专业毕业,但当时对俄贸易形势不好,毕业即失业,断了去俄罗斯赚钱和找女朋友的路子。

19岁那年,摆在鹤岗青年耿军面前的,大概是这么几条路。要么在家里帮爸妈养鸡,要么冒险去煤矿下井,要么在本地谋份安稳工作,一个月挣不到450块。要么就去外头打工。

但他窝在家里搞了一年的创作。他买了一本“教学笔记”,每天写剧本到夜里2点。妈妈夜里起来查看鸡窝,以防鸡被黄鼠狼叼走,看到大儿子还在奋笔疾书,说:“咱们家要出作家。”

徐东帮朋友卖诗集,《东北虎》

20岁,他决定去北京,用自己的方式接近电影。兜里揣着600块钱和剧本,一到北京,直奔中戏,去找夏雨的班主任。他当时看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觉得夏雨读书的地方,就是一个搞电影的地方,想找夏雨来演他的戏。

后来他辗转去找北影的张丹老师,被告知,这还不能称之为剧本。但可以来学校旁听。600块钱很快就用完,他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必须找工作养活自己。

在90年代的北漂追梦浪潮里,用耿军的话,他成了“在京务工人员”,北京则成了“我的房东”。

直到前几年,耿军社交平台的简介还是:五道口宾馆服务员。后来因为是外地人,他率先被宾馆辞退,转而开台球厅,台球厅赔钱,又去广告公司、报社。有一段时间,他满城跑,给《北京晚报》卖建材广告,内容是塑钢、塑窗和橱柜。这期间,他一直在电影学院蹭课。

耿军的发小张志勇,当时在济南做酒店领班,去北京找耿军。一进门,就看到一张能睡十个人的大通铺,屋里住着好多人,都是怀着梦想来北漂,但找不到工作。“耿军像个大哥一样,养着他们,包房租,还给点晚饭。”

《铁路沿线》用DV拍摄,给耿军带来巨大冲击, 杜海滨,2000

世纪之交,数码时代来了。吴文光拍出《流浪北京》,贾樟柯拍出《任逍遥》。一个人拿一台DV,就可以拍出电影了。不过,动辄1万多的DV,对当时的普通人来说,还是要咬咬牙才用得起。

2001年,耿军得了肺结核,很严重,只好回鹤岗养病。他觉得自己肯定要死了,都26岁了,临死前得拍一个电影。他就拖着病体,每天吃30多片药,在家里写《山楂》的剧本,找了两个婚庆公司的摄影,再找当地的朋友来演。

徐刚就是其中一个被拉去的演员。他和耿军同岁,在鹤岗做体育老师,当时两人刚认识没多久,但徐刚愿意陪他“疯”,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当年徐刚去北京找朋友张稀稀玩,喝多了酒,朋友砸了别人的出租车。没砸车的徐刚被人给捅了,胸口哗哗淌血。

只见过一面的耿军来医院,“像个大哥一样”,一进来就把其他人一顿骂。接下来的一个月,耿军白天上班,下班坐车到医院,给徐刚带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一躺,早上四五点钟买好早餐再去上班。徐刚从此认下了这个兄弟。

徐刚在《东北虎》中饰演罗尔克,角色原型是诗人张稀稀, 徐刚和耿军因为张稀稀而结识

耿军得肺结核回鹤岗后,徐刚记得他大口大口地吐血,整天抱个大水壶喝水。一听他说要拍片,二话不说就来帮忙演。

“咱俩都不挑(对方)毛病,什么节奏什么呼吸,什么走位什么机位,全不知道。”徐刚说,“靠的是鲜血凝成的友谊,虽然他没揍我,我没揍他。”

拍电影前,耿军看那些导演在台上侃侃而谈,“很生气,挺不愤。我用脚拍都能拍明白,你们都拍不明白还坐那说。”拍完《山楂》后,旁人让他别再拍了,没有天分,“脆弱的心灵就粉碎性骨折”,他知道拍电影没那么容易,因为自觉太烂,他就假装自己没拍过这个片。

自称为”处女作后的处女作",《散装日记》,2003

缓了两个月,他还是没放弃,接着在鹤岗拍短片《散装日记》,讲东北小城青年的困境。剧本是回家一下午写的,演员还是身边的哥们。

2003年初,《散装日记》在第一届国际DV论坛拿了个鼓励奖,张献民、贾樟柯和张亚旋作为评委,看到了耿军的片子,挺喜欢。这是耿军第一次得到肯定。

《烧烤》被主演认为是大闷片,放映时反响很好, 主演说“得聚众放大了看,不闷”

从那时起,耿军一直保持着小规模的、精耕细作的拍法,拍得极慢,剪得更慢,一点点打磨。他说他是一个笨拙的人,“到现在也没办法以特别专业的方式进入一个电影。”

拍第一部长片《烧烤》,他直接搬进朋友的地下室去蹭剪辑软件,一住就是半年。

第二部长片《青年》,制作整整花了两年半。他那时候一个月能挣四五千,需要工资收入来支持电影,白天上班,晚上做后期,“熬完夜去上班恍恍惚惚,走路要扶着墙,我怕车给我撞着,车如果撞着我的话,这个片就完不成了。”

张志勇、徐刚、薛宝鹤组成抢钱团伙,《镰刀锤子都休息》

到2013年短片《锤子镰刀都休息》,拍摄团队从两个人增至四个人,只有一台佳能、一个三脚架、几个定焦镜头、几个聚光灯和LED灯、几块用来遮光的布,靠简陋到极致的装备,拍了16天,夺得金马最佳短片。

哥几个总是在一起喝酒,《轻松+愉快》

入围金马最佳剧情片的《轻松+愉快》,花了50天,据说其他导演20天就能拍完。

《东北虎》的剧组已经有一百多人,拍了接近60天,有时候一场戏要拍两天,一个镜头拍四十多条,后期剪辑又将近一年。

不光是工业流程,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姿态进入资本市场,以前他直言:“我跟资本没关系。”拍电影费钱。文艺片找不到投资,那就只能掏空自己的口袋。所以,他存不住钱,基本都投进电影里。

2017年,耿军和朋友们去圣丹斯电影节,临时起意在纽约拍片

《散装日记》花了3000块在五道口租了台DV。《烧烤》花了5000块拍,他身上总共只有7000块钱存款。《青年》直接花光所有的钱,家里还贴补了2万块。

徐刚、张志勇、薛宝鹤这些演员,跟耿军拍了那么多部,直到《东北虎》,才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收到片酬。“他就是压根也不给你钱。”徐刚笑着说。他们哥几个都有自己的工作,给耿军做演员,不是为了挣钱。

《轻松+愉快》,钱不够,甚至开了众筹,抽奖礼物是二手玫瑰乐队主唱,耿军的好友梁龙赞助的两台iphone6。耿军自己的手机,也是梁龙送的iphone6,用得太久,梁龙实在看不下去,又给他换了一台iphone12。

耿军和好友梁龙,图源梁龙微博

2017之前的十年,耿军在天通苑租了一个半地下室,一半在上面,一半在地下。后来被迫搬出,到通州租了一个两居室,现在还住在那里。

偶尔,张志勇他们到北京找耿军,几个人挤在两张床上,轮流给其他人买菜做饭,喝酒吃串,看电影听音乐,像一个梦幻大龄男子宿舍。

在片场的欢乐时刻

耿军说他早就放弃世俗性的追求,不买房是不想被月供绑架,不买车是因为还得找地方停。

他认为这是对自己“最负责任的选择”,只有放弃这些,“才能有一点自由”。他眼里的责任与自由,都是向着电影的。20多岁这样过日子,40多岁还这么过。

结婚几年,热乎劲渐渐平淡

《东北虎》的几个主要角色,都面临着中年危机。

章宇饰演的徐东,偷情时说自己“人老色衰,经济衰败,就剩一个看似稳定的家庭了。”妻子美玲怀孕,他即将成为父亲,为了多赚点钱,他白天晚上干两份工。

马丽饰演的妻子,怀着孕呢,发现丈夫衣服上的黄头发。结婚几年,情感关系逐渐平淡,她想要挽救自己的婚姻。

张志勇饰演的马千里,房地产投资失败,破产后和妻子孩子分开,讨债者成天上门要钱。

马千里被讨债人逼入绝境

人到中年,看似平静的生活里,处处是定时炸弹。有一句台词是:“坚强,约等于狠。”年轻时那股狠劲快被磨没了,中年人能做的,不过是被现实逼退到角落时,坚强地挺着。

耿军20岁的时候,做饺子推销员,有一次,淋着雨,一包饺子都没卖出去,一分钱没挣着,还发了高烧。回到厂里吃饭,看到厂长边上坐着最好看的两个女工。

“我就觉得这帮中年人太恶心了,这帮蠢货,我们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帮中年人干翻。现在我们就是中年人。”

《青年》,2008

2004年他拍《青年》,里面是血气方刚的叩问和迷惘,为爱情服药自杀,为友情跟人干架,为生存从建筑工地摔下来脑袋开花,这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2018年拍《东北虎》的时候,他和这帮老哥们“腮帮都开始往下耷拉”。徐刚和张志勇有了下一代,他们开始接送孩子,辅导孩子写作业,面对着家庭责任的种种难题。

耿军用电影记录下朋友的变化,徐刚从《青年》到《东北虎》

张志勇从《锤子镰刀都休息》到《东北虎》

快乐单身汉的时候,徐刚抽12块一包的烟。结婚了有小孩,只抽得起3块钱一包的哈德门。“这咋整,捉襟见肘,烟越抽越剌,我得研究挣点钱。”徐刚说。

耿军没有结婚,但变化的感觉并不是没有。他去办一个证件,要收240,却只能开160的发票。他问为什么不开240?对方反问,你要不要办?他想:“要跟他在那儿干一仗?”后来还是忍了。

他们的状态成了把憋屈和苦楚吞下去:“让一让,忍一忍,把脚收一收,中年就要过来了。”

《东北虎》里,徐刚饰演的罗尔克说:“我的身份很复杂。”这是徐刚自己在现实里说的话,他是开挖掘机的,做宿管老师的,做演员的,还是丈夫、父亲和儿子。

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都在这样多重身份的夹缝里喘着气。耿军带着一点哭腔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有点像一个药捻,点着点着马上就要到头了,它是一个哑炮还是会爆炸。不知道。”

《东北虎》

另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是,在每况愈下的现实难题面前,希望是什么?要捍卫的是什么?

耿军的电影里,人们会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向往温暖的南方:“我在南方,永远嬉戏,不出来。”

耿军去过海南,大失所望。“有点像来到了东北的夏天。”早上去找海南早点,满耳全是东北话:“大哥快进来,豆腐脑。”

徐刚回忆起20年前,耿军第一次喊他拍电影,“稍微扒门缝看一眼长什么样。”到了现在,他觉得做老师、开铲车,一下就看到头了,但电影好像没有止境。

“我就想在银幕里面,永远嬉戏,不出来,一直奔放下去。”

以下是耿军的讲述:

骑着摩托、驮着狗皮去报仇,《东北虎》

大概十年前,过春节的时候,我在我们鹤岗的中心站,碰到了我的好朋友徐刚。等车的人并不多。有人拎着礼盒去串门拜年,徐刚在那空着手。

我说:“刚哥,是干嘛?”

他说:“我要去趟新华镇。”

我说:“你去看亲戚吗?”

他说:“我家狗让人弄死了,我要去干那个人。”

下着碎雪,衣服领上、皮衣上,头发上都是,刚哥冒着气在那等中巴。

隔了一年,我动笔写《东北虎》的剧本。一上来写的就是这个场景:一个人在要去复仇的途中,他跟他要干的那人,跟仇恨的距离,只有40分钟车程。

徐东在开铲车时和情人约会

男主角徐东36岁。一开始在学校做体育老师,完了后来转成宿管老师,晚上上班。白天有时间,在工地开铲车,想让自己的奶粉钱稍微充裕一点。

妻子快临盆,让徐东把狗送人。徐东把狗交给马千里养,马千里把狗吃了。徐东找马千里复仇的过程里,发现马千里被讨债者逼入绝境。

《东北虎》其实讲的是复仇的故事,从仇恨点燃到被化解掉的一个故事。我想讨论,是愤怒的力量大,还是宽容的力量大?

徐东演朋友张稀稀,章宇演徐刚

章宇饰演的徐东,完完全全以我的好朋友徐刚为原型。

2012年写剧本的时候,我跟徐刚都是36岁。到2018年12月开拍的时候,我和徐刚都40多了,腮帮都开始往下耷拉,演不了36岁。所以我就找了年轻一点的两个演员,章宇和马丽。

章宇跟徐刚学开铲车

章宇看到剧本,知道他要演徐刚,说原来刚哥有这么好的经历。到了鹤岗,他跟着刚哥学开铲车。跟着刚哥勇哥去喝酒,熟悉当地人喝酒之前、喝酒之时和酒后热烈的和静默的状态。

一开始好几次都不敢喝多,他想观察,到后来他想融入到气氛,就敢喝多了。

有时候,酒桌上大家吃饭吃着,完了之后还有两菜没上,刚哥就说别上了,直接打包给学校里的孩子们带回去。这些孩子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其实就是留守儿童。章宇也跟着去学校,感受刚哥每天干什么活,跟孩子们怎么聊天。

而且他试着像刚哥一样不抹护肤品,想让自己的面色和质感跟我们当地这几个演员,一眼望去是一样的。

徐东要马千里给狗皮下跪

我的前几部电影,有人说里面的演员都是东北的山珍。我说那几个哥们都是山珍里的蘑菇。后来我跟章宇说,你到鹤岗去,你得变成一只蘑菇。这电影演完,他问我,导演我变成蘑菇了吗?我说,你现在变蘑菇了。

章宇完全融进去了,跟他们长在一片地方。

美玲即将临盆

马丽的戏份并不多,但她支撑了这个电影。

和马丽见第一面就基本定下来。我定她演,她定她来演,一拍即合。她说她是表演专业的,毕业之后跟林兆华演话剧,后来演喜剧被观众熟知,但她不但能演喜剧,而且能尝试其他她感兴趣的角色,我觉得这是一个演员最正常的诉求。

她看剧本的时候会跟我讨论,我说咱们先把造型给定下来。然后可以看一个电影,叫《三块广告牌》。完了她说,科恩嫂这个角色很棒啊。我说你这个角色也很棒。我们先把人物认同感聊清楚了,然后走进这个人物的内心。

美玲去侦破丈夫出轨的真相

在这部戏里,马丽完全是一个正剧的表演方式。前提是不做夸张和变形,而是常态里的提炼、省略和放大,建立在真实冲突和真实心理上,是从日常的认知里激发出来的幽默。

至于大家讲话都慢半拍,是我觉得跟一个人真心地说话,需要提防,提防要动心眼,要想一想再说。我把想一想的物理时间,在电影里边给留了出来。

鹤岗被称为煤城

2012那年夏天,我带着一台摄影机到上海动物园,拍了45分钟的东北虎。人们围着它看,它也偶尔看一看人。《东北虎》里的东北虎19岁,老虎最多能活25岁,19岁相当于暮年,电影里说动物园是它一生的归宿。它是幸福的。

电影里,在徐东三十五六岁,他想起19岁那年,青春最好的时候,妈妈背着发烧的他去小诊所。妈妈说,未来可好了,我们一起挺过今天,明天可有意思了。

19岁那年说的明天,不就是现在吗?现在真的可有意思了吗?

暮年和青年两个生命状态,一个在安乐窝里,另一个在妈妈背上,年华这东西,就在那放着。这其实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算提问吗?算叹息吗?

我19岁的时候在鹤岗熬夜。房间里边有一个台灯,每天写剧本到夜里边2点多。

那个时候我想去北京,心气特别足,就觉得大地在我脚下,我写的剧本可能会拍成胶片电影,在大银幕上放起来。

19岁那年就觉得明天可有意思了。

《东北虎》

1996年,我带着600块钱,从鹤岗到北京。

那个时候,北京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谜。所有的能人都在这,叶蓓、老狼、羽泉、姜文、谢飞……在故乡的时候,他们在《大众电影》里边,在磁带里边;到了北京之后,他们仍然在电视和报摊上。他们到底在哪儿啊?

北京太大了,坐车一块钱一次,两站也要一块钱,这个车换那个车,不到一个月就把钱花完了。一个年轻人,太渺小了,如果在这儿挣不到生活费,还得想办法凑一张车票,回到原籍。

我不想花家里边人的钱,要养活自己。想用自己的方式靠近电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但在这么大的地方,你不想看别人脸色,除非你是盲人。

但这些毒打对我来说不太可怕,比待着强。我觉得世界上最累的事是待着,不是奔波。

天通苑的半地下室,我住了十年,月租1700。

冬暖夏凉,根本不用开空调,然后有一半窗户在地上,下午1:30到3:30,两个小时是有光的。客厅大到可以玩轮滑,我来20个朋友都能坐下。那地方特牛,感觉特好。

耿军和朋友们在片场手拉手

2004年,我回鹤岗拍《青年》,找我的发小演。等《青年》真正完成,我已经到30岁。监制张献民老师说,你拍完青年,是不是得拍中年,拍完中年就得拍老年。好像说得对。

经常有人说,人过了30岁,会跟以前不一样,我过了30岁,就没觉得我跟29岁有什么不一样,我找半天找不着,特别苦恼。

还有人说四十不惑,我天哪,这种话就完全不信。到了40,我迷惑得一塌糊涂——我从哪来,我到哪去,我来干嘛来了,我干这东西有意义吗?开玩笑,我跟以前一样想不开,一样纠结。

所以到了40多岁拍《东北虎》,我就想描写一下,《青年》里我这帮朋友,中年生活会怎么样?会遭遇什么?他们的境遇和会我的互相映射。

徐东带着“疯了的”罗尔克和”伤了的“马千里,《东北虎》

以前觉得,到中年,我就死了得了。像我这样的人,活到28岁死了,完了之后别人说:“那个人好像是个天才啊。”

上了40岁,钙流失或者眼睛花,这种体力和认知上的变化,我身上都没有发生。

我就觉得,啊,我可能是晚熟。

因为东北人晚熟,我们那边冷,水稻一年只有一季,杨树比其他地儿长得慢。所以人家16岁就懂事了,我26岁才懂事。我今年46,相当于人家36。

耿军在《东北虎》片场

我也没有世俗性的困惑,因为我30出头就放弃掉了,追求不到的东西就放弃掉。

我不应该去买房子,完了之后还月供,我就成为房奴了。我不应该有个汽车,有汽车我可能没地儿停。

有时候会跟自己拉锯:所有开车的人,都有地停,你怎么会没地停?然后又跟自己说:很麻烦。我不应该过那样的生活,那样的话我就什么也干不了了,我彻底不需要这些,才能成为我自己,才能有一点自由。

我父亲特别逗,他给我发了一个燕郊房大掉价的短视频,问这是真的吗?我估计他在劝我,燕郊离北京那么近,咱买得起的话,是不是买一个?

我在北京生活,攒钱拍电影,没有给他们带来特别多麻烦,我不会掏空他们的养老金,去买个房子,不干这种不自知的事。

父母觉得我不顾现实,对自己不负责任,但我觉得这个是对自己最负责的事。

耿军在条件简陋的片场

但我还是想得太乐观了。一看身边的朋友,我们真的是到了中年。到了上有老下有小,夹在中间的时刻。他太忙叨了,不能停下来。

我就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知道吗?

那种时间不多了的感受,有点像一个药捻,点着点着马上就要到头了,它是一个哑炮还是会爆炸,不知道。它危机重重,我们承担的事更多,接触点就更多了,哪个点都有可能变成危机。我觉得中年太有意思了,比青年还趣。

《东北虎》

我现在生活在北京,北京是我的房东,而鹤岗是我的乐园,是我的情感归属。我创作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想起过北京。

鹤岗对于我来说,就是街上那些冻得有点“嘶嘶哈哈”的人,出门露出两只眼睛,零下三十几度只能动动眼珠。我努力走上走一小时,从脚底就往上热,寒冷就开始变得美好。

晚上五六点钟开始喝酒,身体暖和起来,脚踩在地上,开始有点软,走在街上一看,冻僵的表情也活跃起来了,这一切挺美好的。在酒精的帮助下,我们跟这个世界和解。

《东北虎》里,我说伤感,没意思。这话的前提是我伤感。

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有独处的时刻,马千里在炕上吃炸带鱼,诗人罗尔克矗立在动物园看老虎,徐东骑着摩托驮着狗皮,小二拿着风筝在雪地里等,下一时刻是什么?

下一时刻是他们互相遭遇的时刻,有的带着仇恨,有的送来暖心的问候,有的走向和解。大家都在生活的河流里面,有的地方平缓一点,有的地方湍急一点,有的地方交错纵横。我想把这些伤感的人,往回拽一拽,劝住我自己,别伤感。

本文章为“一条”原创,未经允许不得删改、盗用至任何平台,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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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24年10月23日

数码资讯网主编

这个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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