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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走投无路二姑给4百, 那天去二姑家,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泪奔

2025年9月2日 0条评论

当年走投无路二姑给4百,那天去二姑家,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泪奔。

“你咋还张不开口?”爱人把洗好的青菜抖了抖,水花落在灶台边缘,像细小的雨点。

我说,再等等,万一明天那笔货款到了呢。

“别靠万一过日子,锅该坐就坐。”她把瓶底最后一点油抹进勺里,浅浅一笑。

我抚了抚桌角,木头起了毛,九十年代买的橡胶木桌,换过三次螺丝,腿还是微微晃。

电表“滴滴”跳,像催促,像有人在门外轻轻敲门。

冰箱里剩半截葱,两枚鸡蛋和一块皱巴巴的豆腐。

手机亮了一下,是供暖费的提醒,金额像冬天屋檐上那颗冰凌,冷硬。

我翻出旧皮包,里头三十七块四,夹层躺着一张过期的公交卡。

孩子在客厅做作业,铅笔头在作业本上“沙沙”走。

阳台上晒的棉被不时拍打玻璃,像有人用掌心轻轻按一下我的心口。

我说,我去看看二姑。

爱人点点头,说去吧,她嘴上紧,心不小。

我低声说,她自己也不宽裕。

爱人把锅盖掀开一角,白气冒出来,像一团轻软的云,说咱自家人,别整那些虚的。

我把围巾绕上,拉开门,冷气钻进袖口,利索地往里灌。

小区门口挂着个旧的“代售点”牌子,红漆剥落,只余几笔字,像断续的老话。

巷口修手机的摊子吆喝,“换屏送膜,十五分钟搞定。”

理发店仍是那家,玻璃上贴着“理发二十”的纸条,字是手写的,笔画厚实。

隔壁的大爷戴着老花镜看《老年文摘》,翻页很慢,很认真。

我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站牌上贴着小广告,拆了又贴,贴了又拆。

车到了,车厢里的暖气扑到脸上,暖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橡胶味。

我扶着冰凉的扶杆,玻璃上我的脸影子浅浅的,额头的细纹像杨梅皮被轻轻刮过。

窗外的旧粮店牌匾还在,褪了色,像一段被时间温柔抚过的记忆。

车过十字路口,电子屏滚着“和谐社区”“文明出行”的标语,字体方方正正。

我心里却翻起一些旧片段,像泛黄的胶片在放,一个个有声有色。

那会儿我还在厂里,车间里铁锤声清脆,皮带轮“嗒嗒”转,油布罩下的机器都是家伙。

第一次领工资七十二块,放在手心里有点烫,像刚出锅的馒头。

娘说给我做双千层底,冬天不冷脚。

二姑来,笑着说,小子,钱攥紧了,别手潮。

她说话短促,像老式缝纫机过厚布的节拍。

她塞给我一枚硬币,让我压枕头底,说压得住钱。

我笑她多想,她也笑我小子,谁也不跟谁较真。

后来厂里效益下去,人心一阵一阵像风刮过的草。

下岗那会儿,不必五点起了,心里却空落落。

我们挎着袋子去市场摆摊,卖袜子,卖电池,也扛过箱子。

厂门口的国槐年年发芽,厂牌上的字从红到粉再到灰,最后拆了。

我们像门口那两条旧铁链,挂在钩上,偶尔响响,没人拉起。

车到站,我下车,把围巾再紧了紧。

沿老巷走,青石板亮得像刚擦过油,水光溜溜。

巷口卖糖糕的老太坐在小马扎上,铁板噼里啪啦,她笑眯眯问要几块。

我摆手,嘴里没味,心里紧。

家属院的槐树高了,抬头要眯眼。

墙面斑驳,裂纹像老人手背上的青筋。

楼梯的灯坏了两盏,墙角靠着公用扫帚,木柄上用记号笔写着“2单元”。

我停在三楼的平台,背管道里“咕噜噜”走水,像一只老暖瓶在屋里讲话。

我敲门。

“谁呀?”屋里一个清快的声音。

“我,小军。”我说。

门开一条缝,链子扣着,暖气和米饭香从缝里挤出来。

二姑看见我,笑意从眼角褶子里一层层开出来,说进来,冻着手了吧。

她解开链子,门一开大,我愣住了。

屋不大,客厅兼厨房,桌子靠墙,玻璃下面压着九九年的年历,印着一艘巨轮。

四角透明胶带黏过,拼补的痕迹像针脚,针脚一针一针都在。

桌上一个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口儿掉了两小块,露出铁皮,插着把铁勺,柄上被手磨得发亮。

墙角立着团结牌暖水瓶,红漆斑驳,瓶口绑一圈布条,布条洗得发白。

暖瓶旁边是一册软了边角的账本,封皮硬壳软塌塌,里面夹着黄表纸裁的账页,铅笔字细细地站着。

沙发套蓝白格,密密针脚缝的,坐垫是旧毛衣改的,花色土一点,但干净。

电视一旁是老收音机,壳体贴着“修过”的小标签。

吊灯拉绳上挂着个红绒小球,春节剩下的,纽扣一样的小喜气。

阳台窗上贴透明胶布,缝隙被抚平,顺滑得像抹了油的纸。

晾衣杆上几只裂口的夹子用线扎紧,接着服役。

灶台上一口黑亮的铁锅,边上挂着油渍围裙,洗到发白,一看就是勤洗。

屋里暖,暖得指肚子快速回温,有点涨。

暖瓶“咕嘟”一声,我捧着搪瓷缸,热气往上蹿,鼻尖微微出汗。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觉得来意又顶在嗓子眼儿。

“咋来了不先打声招呼?”她把电饭煲开关反复按了下,听见那“咔”的声才放心。

“正好路过。”我笑,自己也觉得这地儿不在“路上”。

她笑着说你这孩子,嘴还是这么滑。

她把握得住的忙叨来回,她的脚步一圈圈熟悉地在这屋里画出一条看不见的线。

那个账本从桌上轻轻吸住我的目光,我伸手翻开一页。

第一页写“水电”,数字纤细,一笔一画像在向谁认真回话。

第二页写“老花镜,35元”,旁边注“贵,戴着清楚,值”。

这一笔让我心口动了一下,又翻到“米面油”,每月几次,金额不大却密密。

我把页角轻轻放回去,不声不响。

“你瘦了。”她扫我一眼。

“跑点零活。”我说,“搬货跑腿,凑一凑。”

她点头,说人有口气就要往前蹿,别怵,日子像北风,刮一刮更精神。

她这句像老话,可不僵硬,像放在炉边烤软了的馒头,硌不着嘴。

我鼻子酸了一阵,抿一口热水,烫,烫得眼睛一热,亮了一圈。

她递过一张报纸撕的纸,说擦擦。

我摆手,笑,说热闹。

我看她把窗上的胶条又抚一遍,把钉子按实,把锅盖掀开又落下,蒸汽一涌一落,像屋子的呼吸。

我想起了小时候一回冬天,娘带小妹去看病,家里没大人。

二姑提篮来了,里头白面、粉条、红糖各一点,分量不多,样样齐。

她煮粉条,剪短,说这样省煤也省劲,打两勺酱油,再丢几瓣蒜,屋里立刻香。

那时我挑嘴,说粘,她指我脑门,笑,少挑嘴,过日子像这粉条,沾一沾才抱得牢。

那句话这么多年没吭声地跟着我,像一颗钉子稳稳钉在心板上。

现在,我把搪瓷缸换手捧,掌心的热不断往上爬,我觉得该说了。

“二姑。”我叫她一声。

她嗯了一声,手还在案上擦水。

“我这边有点紧。”我吞口唾沫,声音压低,“孩子学费还差四百。”

话说完,我盯着她的脸,心里咚咚地跳。

她停了一下,表情没有一丝惊讶,像早就知道。

她在围裙上轻轻擦了擦手,说坐着,喝口水,先把心热一热。

她转身进卧室,布帘微微荡了一下。

衣柜“吱呀”响,好像在说一句老话。

过会儿,她抱出一床旧棉被,平平铺在床上,像铺面饼一样四角一拎一拎。

她从被角内层摸出一个小帆布袋,袋口用细麻绳打了两个扣。

她解结的手很稳,像拆一个老结法的示范。

她从袋子里摸出零碎的钱,十的、二十的、五的,还有两张皱了一角的一百。

她没数很久,手一抹一排,像老会计复核,啪啪两下在桌沿上轻磕,钞角服帖。

她抽出四张一百,夹在手心里,转身回来,把钱塞到我手里。

“拿着。”她说得很平常。

我愣住。

“别打哆嗦,钱又不咬人。”她半笑,语气像是说一件家常事。

四张票子在我手心里温温的,纸的温度是屋子的温度。

我想把钱推回去,嘴里先出来的是一句,“你留着看病用。”

“我这身板挺实。”她摆手,轻轻,“这袋子是应急钱,谁家急就掏,轮流用。”

她说,你大表哥那年孩子住院掏过,你三婶做礼席掏过,今天轮到你。

她说,咱家人,钱不是在谁兜里,是在这袋子里,各取所需,各尽所能。

我胸口像被热了一块,很暖,也有点酸。

我想起多年前亲戚里有人说她爱算计,她不争辩,只是把窗缝贴好,把账记清,把锅烧热。

那些年里,我也曾把她的节省理解成抠,如今看见这袋子,我知道她算计的是余地,是底气,是不让谁掉份。

灶上饭熟了,电饭煲“滴”一声,屋里米香饱满起来。

姑父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根灌肠,油纸包,热气在纸里出汗。

他笑,说侄儿来了,吃口热乎的正好。

他在案板上切灌肠,刀一落,油水滋滋响,二姑切小葱,一抖,绿亮亮一片撒下去。

我们坐下吃,没人提钱,话头全是巷子里的新鲜事。

姑父说楼下的小王媳妇开了家“手工馄饨”,排队,汤清味正。

二姑把一块灌肠夹我碗里,说多吃两口,补一补。

吃完,我起身帮她把阳台透明胶布重新贴一遍,用小刷沾胶压平,窗框缝里的灰一点点掏出来。

她看我忙,笑骂,小子,这手不赖,以后你姑父眼镜腿断了找你。

我说那得先预付工钱。

她笑,嘴边那点褶子都笑开了。

收音机里播起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声音有点沙,像隔了一层旧纱。

太阳斜斜照进来,照到那只团结牌暖瓶上,红漆像被唤亮。

我看着暖瓶,心里慢慢安静下来。

一只瓶子,也能撑住一个家的温度,咕嘟咕嘟,像心跳一样。

我坐在小椅子上,背靠墙,墙是温的,像从屋子里再输出来的一股热。

我心里忽然把以前的那些不合时宜的判断打了个折,羞赧又释然。

她节约,是为了让每一顿饭、每一笔账、每一份急用都有落点。

她的布条不会烫着谁的手,她的胶条挡住了风,她的账本记住了“该还”和“该谢”。

她别嘴,也是护别人的脸,护住亲缘的体面。

我心里记下一个小小的愿望:等这关过去,先把钱还上,再给她配一副更清楚的老花镜,再买个好用的保温壶。

临走,她撩帘子,让我等一下。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包红糖,包在老式牛皮纸里,角折得齐整。

她把红糖塞我兜里,说小子,甜一点,日子才不苦。

我笑,说还记得我小时候偷你红糖。

她笑说,记得,老鼠叼走了那次。

我也笑,笑里有水。

我把钱揣在里兜贴着心口,暖得像个小火炉。

下楼时楼道里的冷气托着我的背脊,像一只清醒的手。

巷口卖糖糕的老太又问,要几块。

我买了两块,递给旁边两个小学生,他们齐声说谢谢叔叔,跑得很欢。

风从巷尾吹来,吹动槐树梢上最后几片叶子,叶面闪了一下光。

回到家,爱人把粥盛进碗里,咕嘟咕嘟地冒泡。

她抬头看我,没多问,只是眼睛弯了一下。

我把四张票子放到桌上,又把那包红糖放到灶台边。

她笑,说这糖甜。

那晚我们吃稀粥、腌萝卜、灌肠,孩子问今天的粥咋这么香。

我说因为锅底不慌,火就稳。

爱人抬眼看我,像赞同我这句朴实话。

外头的风还是走,屋里头的火稳住了。

第二天那笔货款到了八成,已经够交学费。

我在代缴点排队,窗口里的人盖章那声“咚”,像给我心口盖了个章。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两斤苹果,拎着沉沉,心里有底。

周末我带着新保温壶和一副老花镜去了二姑家,壶是不锈钢的,瓶嘴顺,拿着不烫手。

她戴上老花镜,眼睛亮了,说这字清楚。

她问花多少,我说不贵,三十多。

她眯眼,说别骗我。

我笑,说你账本里有我的名字,骗你也会登账。

她笑,把镜腿又捏了捏,像对新东西有个稳妥的确认。

饭后我没当面提钱,我把四百折平,夹在账本最后一页的空白角里。

那页上她写了“杂项”,我把钱轻轻推进去,像种下一棵苗。

我想象她过几天翻到账会笑,说这孩子。

门外的阳光往屋里挤,照到桌上,照得纸页边发亮。

那之后我的日子慢慢收口,零活接得更顺,账也记得更细。

孩子的学期过得平稳,带回来一张写着“进步”的评语,我把它贴在冰箱门上。

一天下午,二姑打电话让我们过去吃馄饨,说小王媳妇手艺真心不错。

我去了,馄饨薄皮大馅,汤上漂几滴香油,碗边冒着热气。

她说,你姑父最近去社区文化站帮忙管器材,每月有点补贴,人在忙,精神头足。

姑父扶扶帽子说,人啊,不怕动,动一动骨头就活。

我笑,说那我顺手把你家门合页紧紧,开关不响更踏实。

二姑点头,说行,紧紧,门紧风小,人心紧散不了。

我搬来凳子,拧螺丝,听到那“吱呀”的声音变短,像一段旧话被轻轻收尾。

我顺手把窗纱也换了,旧纱一抖,阳光里灰尘跳舞,像一群细小的羽毛。

我想起许多年前一个夏天,蝉声一浪接一浪,我在她家写作业,她在旁边缝衣服。

她抬头说,先把字写稳,才能走得远。

那句话如今看来,字像人,人也像字。

稳一点,走路不偏。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去坐一会儿,带点粗粮,带点梨,或者什么也不带,坐着喝口水。

她把团结牌暖瓶擦得更亮,像一团旧火又被拢了一下。

她翻开账本,“吱吱”两笔,记“米油”,记“电费”,记“镜片”。

我问她,记账图个啥。

她说,记住啊。

我问记住啥。

她说,记住自己不是一个人过,谁帮了你,谁花了心,谁该还,谁该谢,记住心里有数,过日子不慌。

她不讲大话,她的话都像锅边煮开的水,温度合适,能下口。

她把窗缝贴严,是怕风进人,进病。

她把瓶口绑布,是怕谁不小心烫着。

她把账记细,是怕漏掉一份人情。

有人说她抠,她不争不辩,手里的布条拉得更齐。

我其实知道,她是细,细到每一个“余地”。

有一回我们搬新家的那天,她拎着塑料脸盆来了,里面面条、鸡蛋、大葱整齐坐着。

她说搬家先把锅坐上,火一起来,家就算安顿了。

她下了两碗面,撒一把葱,屋里空空,碗筷碰撞“当当”地清脆。

她说你看,这屋子会笑了。

我看懂了,她说的是窗户里的光,照到碗边,照到脸上,照到每个人心里。

多年里偶有磕绊,也许是我接的活子忽然黄了,也许是谁家小病小灾,但都慢慢地过去。

每次想到过去的那一关,就会想到那只小帆布袋和那本账本,想到那只团结牌暖瓶。

暖瓶咕嘟咕嘟,像屋里一颗耐心的心。

每当夜里躺着,暖气管里走水,声音不见,却像能摸到。

孩子问我,什么叫亲戚。

我说,有一天你没招,敲开一扇门,会有人说进来,喝口水。

孩子点头,像是真的懂了。

有一阵子我把家里的旧暖水壶内胆换新,顺道也给二姑换了她那只旧暖瓶的塞子。

新塞子紧紧的,热气留得更久。

她高兴,说这回倒水不烫手了。

我看她倒水,握着壶柄,水线细细的,落在搪瓷缸里,热气一朵朵开。

有天我翻看她账本,最后一页那里,压着那四百的空白角塌下去了,铅笔旁边她添了一行字。

她写,小军,已还,买壶、镜,心细。

她的字不漂亮,但一笔一画夹着郑重。

我说这几笔,是天字。

她笑说别弯着腰夸我。

我也笑,心里像被轻轻敲了一下,顿了一下,又稳稳继续。

日子像账本一页一页翻,每一页都有日期,有金额,有人名,有小注释。

有一页记“馄饨”,她写“汤清,手艺好”。

有一页记“修窗纱”,她写“小军,手稳”。

那字像在屋里走动的人,说话清清楚楚。

转眼到了一个冬天的深处,雪在凌晨落过一场,早上路面干净冷硬。

我过去看她,阳台上晒着两床棉被,太阳照得它们鼓鼓的。

她把被子翻面,拍两下,声儿饱满,像玉米锅里的爆米花刚开。

她笑说,这太阳,真给力。

我站在窗外,看见她的手在光里,动作还是年轻时的利索。

团结牌暖瓶这回被她挪到了角落,新不锈钢保温壶立在桌边。

我说,换位了。

她说,这个新,亮,拿着省力。

她也没舍得把旧的丢了,瓶口用布条绑着,像一个老友坐在边上,随时帮忙。

我在她家每每坐下,都觉得这屋子的脉络是清楚的。

锅、壶、账本、小袋子,它们不是物件,是一条条线,织成了网。

这网不拽人,只托着人,不让谁叭叽掉下去。

我有一次问她,那袋子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她说,九十年代末那会儿,大家手头都紧,亲戚间借来借去,图个方便,她就弄了个袋子。

她说,袋子在,心就定。

我说,记账本是不是那时候开始的。

她说,记账本比袋子还早些,刚参加工作那时候,就用黄表纸记,她说那纸好,铅笔写字可以擦,擦了还能再写,省。

我说,这么多年了,纸也老了。

她说,纸老了不怕,字在就行。

她的字是活的,时不时冒一口气,告诉你那一天哪里在亮,哪里在热。

春天来得慢,来得也正。

巷口的槐芽一点点开,理发店门口坐着晒太阳的人多起来了。

我背着工具包过去,把她家厨房台面老化的胶条换了一个新白的。

我顺手把门后挂的一把旧扫帚把手擦净,用砂纸打磨光滑。

她看我忙,嘴里轻轻哼着那段老歌,我听不真切,只觉得调子暖。

她烙了两张葱花饼,表面起泡,铲子一压,香气往上冒。

我吃一口,心里像有人拍了一下,说,踏实。

后来有一年夏天,我忙着做活,奔波在城里几处工地和市场间,汗进眼睛也顾不上擦。

晚上回到家,爱人递给我一杯温水,说二姑来电话,让你别太辛苦。

我笑,说她啥都知道。

爱人笑,说她就是心细。

我忽然又想起那本账本,想起那个袋子,想起那句话,钱不在谁兜里,在袋子里。

那袋子像一个家族的小水库,雨多的时候蓄一点,旱的时候放一点,人人都喝一口,人人都记得水从哪来。

秋天到了,露水重了,巷口卖糖糕的老太换了毯子坐,小马扎上垫了一层旧棉垫。

她的铁板还在“滋滋”响,孩子们放学路过,总要问一句还热不热。

她笑说,热乎着呢。

我买两块,给孩子带回家,孩子说还是这味儿。

我说这叫老味儿。

孩子说,老味儿为什么好吃。

我说,因为它等过你,也见过你。

冬天又至,暖气热了,墙角的影子短了。

我去二姑家,门开处,热气带着米饭香水平地过来。

她把那副老花镜换成了新配的,说这副轻。

我说,那就是好。

她说,老花镜也要合手,合眼,戴着不累。

我说,以后字再小也能看清账本。

她笑说,账大的小的都得记,字小也要清清楚楚地站好。

我想起她账本上一页写“电费涨”,旁边注“节约用电”。

我又想起她窗上那道胶带,角角都抹平,不留褶皱。

她一件件小事,是屋子的秩序,是过日子的礼貌。

我把家里的旧茶叶罐洗净带过去,装上新买的龙井,香气淡淡,像春天来了。

她说这茶好,省着喝。

她的“省着”,不是抠,是感恩,是知足,是把机会让下一杯。

过年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巷子里挂起红灯笼,门楣上贴窗花。

她把红绒球在灯绳上又扭紧一点,笑说,年又到了。

我帮她把春联贴好,红底黑字,横批写“家和日暖”。

她说这几个字好,家和了,日子自然暖。

我点头,说对,锅里有火,屋里有光。

除夕那天我们转了两家,最后去她家吃了一碗饺子。

饺子馅里放了大葱和猪肉,皮擀得薄,边上捏得整齐。

她说来,先尝一个。

第一口烫,我呲了一下,她笑,说好,热,就对了。

电视里放着联欢晚会,舞台光亮热闹,屋里的光柔软节制。

她翻账本,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写“春节礼”,金额小小,落笔稳。

她说,这些礼,不是钱,是心。

我说,是心。

那年春天过后,城里修了条新路,路灯高了,夜里亮得很。

我骑着车穿过那条路,风在耳边呼呼,像少年。

我心里忽然想起第一次领工资那天,想起那枚压枕头的硬币。

我想起自己年轻那点倔,和现在的稳。

我觉得所有这些变化里,有一条线,是从那扇门里伸出来的,是从那只暖瓶里冒汽的,是从那本账本里走出来的。

从此以后,只要遇到谁家有急,我也会动手、动脚、动心。

有一次邻居阿姨家里马桶坏了,男主人出差,我带着工具过去,一番折腾给她们修好。

她感激地让我在账上记着,我笑,说不用记,记心里就行。

她非要塞给我一袋苹果,说苹果甜。

我忽然想起兜里那包红糖曾经的温度,心里暖了一块。

还有一次,孩子班上组织义卖,筹钱给患病同学看牙,我把家里自制的小木凳拿去,卖了两张。

孩子回来说,大家都很高兴,老师表扬我手巧。

我笑,想起换窗纱时那一粒粒钉子的声音,扎实。

夏天里,午后风从巷口进来,带桂花香。

我坐在二姑家,喝一口她泡的淡茶,看她把窗台上的绿萝枝剪长一点,插进瓶里。

她说,这绿,养眼。

我说,是,光照到它叶面上,像照到人心上。

她把那本账本合起来,轻轻地,像给一本旧书抚背。

她说,这些字啊,都是日子。

我点头,说是。

她说,人活一辈子,做事像记账一样,有进有出,心里有个平衡,日子就顺。

我说,嗯,顺。

傍晚时分,阳台上的棉被又被她翻面,光越照越柔和。

暖瓶“咕嘟”一下,我像听见一段旧时光吐出一个泡,破了,又生。

回家途中,巷口卖糖糕的老太收摊,铁板余温还在,空气里有它最后一点甜香。

我走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踏在一个实的点上。

我觉得内心那口锅,总算坐稳了。

后来有一年,孩子上了高中,爱人工作也转了岗,忙,家里却越发有条理。

我常说,咱们家的账本,可能在心里。

爱人笑,说咱不也有纸上那个小本吗。

我说那本上记的是花钱,这本上记的是人心。

她说,你这嘴啊,越来越会说。

我说,人过三十以后,话也得稳一点,像字。

她笑,给我递来一杯水。

水温正好,我一口下去,齿间留一线暖。

又过一个冬季,雪大了一场,第二天太阳从云缝里出来,很亮。

我去二姑家,看到那扇窗上透明胶布换成了新的,贴得整齐。

她说是邻居小伙子帮忙贴的。

我说你也懂得叫人帮忙了。

她笑,说年轻人手快。

我心里有点感慨,帮与被帮,在这条巷子里有来有往,像风。

她的账本仍在桌上,边角更软了,纸页更厚了。

我翻到那一页,看到那行“已还”的旁边,她又添了一行小字,写“常来坐”。

我把本子放回去,坐下,像听到一个不响的邀请。

我们聊了很多,不是大道理,是这家升学,那家喜酒,是社区老年活动室新换了象棋,是小王媳妇家的馄饨新添了虾皮。

这城不大不小,像一件穿旧了也合身的外套,冬天挡风,夏天遮阳。

外套兜里装着几样东西,钥匙、红糖、账本、小袋子,都是温温的,都是有用的。

我在想,如果当年那天我没去敲门,日子也许能过去,但少一个暖。

走投无路的时候,人心最怕冷。

那扇门里头出来的不是四百,是一盏灯,是两只碗,是三句家常话,是四季都在的火。

我偶尔对孩子讲这些,不是要他记住谁的恩,而是让他知道,人活着,心要宽,手要热。

孩子说他记住了,说到时候他也会像二姑那样,做一个有数的人。

我笑,说好,有数,不是精打细算,是心里有账号,有来有去,有留有放。

他点头,眼睛里有光。

某一个午后,我路过老理发店,玻璃上“理发二十”的纸已经换成了新打印的字,依旧端正。

门口的大爷还在看报纸,报纸换成了手机,手指滑动更慢。

巷口卖糖糕的老太换了位置,挪到树荫下,歇得更舒服。

家属院的槐树又高了一圈,风吹起来,叶面翻过来,绿里泛白,像笑。

我骑车过去,照例上楼,照例敲门。

门开,一股热气,米饭香,汤香,茶香。

她把我领进来,搪瓷缸温着,保温壶扶着。

她说,来,喝口水。

我说,好。

我们坐着,话不多,静静地听暖瓶“咕嘟”。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日子难,心要宽。

我没说出口,因为它已经在屋子里了。

临近傍晚,我起身告辞。

她把红绒球上的灰拍掉,说记得穿厚点。

我点头,说好。

她在门口看我下楼,楼道灯亮了一盏,光落在她脸上,暖暖的。

我走到巷口,回头看一眼那扇窗,透明胶布贴着,棉被在阳台上慢慢地翻个面。

太阳落山的光把玻璃染了一层浅金,像有人用薄薄的蜜抹了一遍。

风从北边来,又从南边去。

我把围巾再绕一圈,把门再拧一拧。

然后在这个冬天的傍晚,静静听见屋里那一声,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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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25年9月2日

数码资讯网主编

这个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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